今日陈珏去的是天禄阁,孔臧和孔安国族兄弟俩近日忙着办学刊,今日终于出了第一期,这是特意邀请陈珏去审稿——万一犯了忌,总得早早发现才是。
……
天禄阁中,气氛格外不同,外间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浇在人欣赏,浸得人心痒痒。
校书其实是个挺枯燥的活,人们总是更喜欢追求创新,总结过去的事物常常让人觉得无聊,放眼天下,几乎所有有点水平的贤才博士都聚集在天禄阁,文无第一,但众人间早就有看不惯彼此的了。
就是众人三五成群地聊着究竟谁的文章会被蓼侯选上的时候,董仲舒坐在一侧,神色平静中带了几分笑意,犹如不动弥勒一般。
“人来齐了么?”孔安国低声问道。
周围躁动了一会,有人道:“没有,司马长卿就没来。”
又有一人插口道:“司马长卿不是忙着阿谀那些显贵画像,就是跟才女卓文君琴瑟相合,哪里有空来天禄阁这荒凉地方?”
孔安国无奈地转过身,必去理会众人今日明显失常的言语。再不热衷名利的学者也是人,陈珏当日说遇见人才会亲自荐于刘彻,武安侯的话对于天子有多大影响,长安城中各人心中已经有数了。
……
外间烟雨蒙蒙,陈珏坐在马车中百思不得其解:别人都是自己办报纸,名利全收,皇帝老儿随便赐两个清闲翰林帮着审稿,既安全又来财,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他替孔丘这两个十几世孙担风险?
陈珏郁闷了一会,马车也停在天禄阁门前,他甫一下车,正好见得一身官服未褪的窦婴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略一错愕。
“弟子见过魏其侯。”陈珏稍稍躬身打了个招呼,他对于窦婴总是尊敬的。
窦婴眼中有几分倦意,他提起精神挥手道:“天禄阁里只谈学问,不谈官爵。”
窦婴近日跟刘彻商讨大农令的新人选,总是谈不到一块去。天子属意的北地太守韩安国做太守还没几年,一下子迁到大农令未免太快了些,然而窦婴提及的几个人选却怎么也不得天子欢心。
陈珏和窦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齐齐走进天禄阁,孔臧和孔安国显然已经打点妥当,陈珏方一进门,便感觉到天禄阁中氛围的变化。
刚刚显出融合之像的黄老学者和儒生们又显得泾渭分明,在天禄阁中明显地分成两派,势单力孤的其他博士学者则自寻和自己相近的路子。
众人尊窦婴居于首位,孔臧其次,陈珏再次,等到大家一一落座后,孔安国便作为代表宣读了学刊的几篇文章。
陈珏开始时还打起精神,后来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不要看天下人都称颂小陈将军的博闻强记,陈珏自己对于玄而又玄的文科纯理论部分还是提不起丝毫兴致。
正在陈珏目视虚空光明正大地走神时,孔安国清清嗓子念起了第二篇文章,这一回陈珏总算是来了兴趣。
这第二篇孔家兄弟琢磨的学刊有几分命题辩论的味道,乃是出一个题目或典故,众人各出己见,这次的题目便是孔子的一个八卦——楚狂接舆。
孔子的地位虽然在后两千年被不断拔高,然而春秋当世时他还真没能被所有人都当成一盘菜。楚狂接舆是一个人,一个拒绝跟孔子说话的人。
孔子游历列国,有一日楚狂人接舆路过孔子车驾,高歌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听完很看重这个人,就要下车和接舆说话,不想接舆一句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遁走。
陈珏想起李太白的一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随后便细细听起两派之间的较量来。
争吵的人分为两派,黄老一方认为接舆是名士隐士,他不屑孔子一心做官,专为讥讽而来,儒生们则群情激奋,他们认为接舆这是对孔子善意的劝告,虽然孔子不曾接受接舆的建议,但两者之间光风霁月,孔子被接舆真诚地尊敬着也显而易见。
争到激烈处,黄生一声冷笑道:“老聃旧为藏室使,晚年淡出函谷关,乃是何等淡薄名利之人,孔丘周游列国只求做官,竟也有人往他脸上贴金?”
孔臧和孔安国气得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黄博士此言未免偏颇。”儒生窦婴终于开了嗓,“孔子志向远大,所谋乃是天下和一个万世,其可用‘一心做官’而形容?”
黄生神色悻悻,陈珏见状,沉吟了一下道:“孔子乃是先圣,说什么一心做官似乎不妥当,然而先人之事,于《微子》中不过寥寥数句记载,当时的情形谁也难以知道清楚,就是孔子本人不也与接舆缘悭一谈?”
“所以。”陈珏微微一笑,“我觉得大家纠缠于此事没有什么必要,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安国还是继续读下一篇吧?”
陈珏用的是商量口气,但窦婴和孔臧全都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众人之间意见再不同,这些学者都是大汉的财富,窦婴和孔臧这种儒生也不想天禄阁中的争执暴露到帝后面前徒惹是非。
“今阴阳错谬,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混淆……王心未加……士素不励……长吏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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